“你个小孽种！你们这不是成心想杀了你爹妈么……你们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呀！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把自己爹妈当猴子耍的！半年了，我和你爹天天盼，天天盼，钱也给你们打了几万块了，你们就给我们带回来个空腔瘪肚？出门打工不挣钱，怀孕也是假的，你们怎么还有脸回来？别人养儿都能图个快乐圆满，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爹妈从小就心肝似的疼着护着，居然还疼出了白眼狼了？亏你们还都念了大学，那书都

邻居老彭可是我们那一带的能人，原本在老家张罗着帮别人做个红白喜事的，既能落个吃香喝辣，也能多少有点收入，贴补家用，所以，日子就比一般人家殷实一些。

两个儿女也很争气，都考上大学，不用老彭操多少心了。

按说老彭就该享清福了，可是老彭想，今年也才五十岁，不能就这么耗年龄养老吧？于是老彭就利用自己的手艺，在集镇上开了一家小餐馆。由于老彭的名气和人品，生意很是不错，逢集的时候，小店里满满的都是吃饭的乡亲。老彭就红光满面地忙，心里头美滋滋的。

俗话说，生意养家，别看老彭的店面不大，可一年下来，老彭一盘算，很大的一笔收入呢！连老彭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生意人很容易上瘾，老彭自然也着了道，欲罢不能了。两年之后，老彭就买下了那块地皮，翻盖了四层小楼，改成“辉煌大酒楼”了。连带着把家也安到了楼上，这下舒心多了。

后来老彭就娶了儿媳妇，就在自己家的酒楼上办的，体面风光。儿子媳妇都是大学毕业，让老彭觉得光宗耀祖的！

可是，老彭的烦心事似乎也来了……

媳妇是儿子的同学，大学时候自由恋爱的。两个人志同道合，很是般配，老彭也替他们高兴。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媳妇天天爸爸爸爸的叫老彭，很亲热，老彭逢人就夸媳妇好，说有知识的人就是不一样，懂事而有礼貌。女儿早出嫁了，老彭就觉得好像女儿又回来了似的，和谐得让人羡慕。

儿子和媳妇乐得坐享其成，天天就在楼上享受甜蜜。时间长了，彭婶就觉得媳妇有些过分。有一天，彭婶就叫过儿子来，和他说，你爸爸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忙得陀螺一样，你们不能帮大忙，下来帮着打扫打扫卫生，接待个客人，倒水端茶的总可以吧。儿子也没说什么，嘟着嘴，头不点也不摇，又回到楼上他自己的安乐窝，任老彭忙得脚跟打屁股，就是不见儿子和儿媳下来。

随着日子的迁延，彭婶的怨气似乎就越积越多了。有时候择菜刷碗的，忙得心烦，就会故意高声大嗓地说话，借着和别人打招呼的机会，发几句牢骚。

儿媳妇依然深居简出的，见了二位老人也还是很有礼貌和分寸，只是什么都不愿意干。彭婶看不惯，就和儿子说，想让儿子缓缓地说说，过日子是不能坐吃山空的，总要干点什么吧。哪知道儿子不但不说自己媳妇，反倒怪彭婶：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人家大学毕业来我们家当媳妇，你还想让她端盘子端碗地伺候他人？”

一句话把彭婶噎得喘不过来气，咬得牙根生疼。彭婶把这话学给老彭听的时候，老彭就有点不高兴，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反倒活抽抽了，连一点人伦礼仪都不懂，居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打算找个时间好好教育教育他！

还没等老彭找儿子谈，儿子就主动来找老彭了。儿子说：

“爸呀，我们决定出门打工去，不在家里吃闲饭了，省得我妈天天指桑骂槐，敲打着说这说那的。你给我们拿五千块钱做盘缠吧——”

老彭真想一个巴掌甩过去，又怕媳妇在楼上听见不好，气得嘴直哆嗦，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

“你就不看看你妈，一大把年纪了，为了你们，腰都能累断！不能说你们几句？什么叫指桑骂槐啊？干点活还能累坏了人？”

“那总不能让我们两个大学生就这样在家伺候别人吧？”

“现在这个社会，你还讲什么面子啊？你出门打工，就不是伺候别人了？”

“反正我们是不在家里干这伺候别人的活！你要是也看不惯我们，我们出门打工不是更好吗？省得你们看着心烦。”

儿子娇生惯养的，从小就犟。小时候老彭也没觉得什么，怎么这次让老彭这么心凉！彭婶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抹泪。

老彭看这架势，心里也很气愤，就从抽屉里抓了一把钞票，数也不数，直接扔给了儿子。恶狠狠地说：“滚吧！以后自己养活自己去！”

第二天，儿子媳妇就走了。至于去哪里，老彭不知道，一时也不想知道。店里的生意不错，老彭就忙得充实，一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

中秋节快要到的时候，儿子突然来了电话，告诉老彭说他们在上海，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钱花完了，也没找到很合适的工作，就他一个人做了个实习文员，一个月2000来块钱，根本就不够花。

老彭说：“那你啥意思啊？”

儿子就说：“能啥意思，你是我老爸，你总不能看着我们在上海挨饿吧？”

老彭说：“要钱是吗？那你打电话给你妈说吧，钱都在她那儿呢。”老彭心想，让儿子和妈妈说说话，一来让妈妈听听儿子的声音，以解妈妈思念之苦；二来也给儿子一个和妈妈道歉的机会。

哪知儿子却说，“我不打，不想听她说话！你愿意给就打过来，不愿意就算了，到时候过年，也别怪我们不回去！”

老彭心里像吃了个秤砣，那种沉闷压抑直坠丹田，以致于一天的生意老是出错，炒菜的时候，连盐味也忘的忘了，重的重了，好几个菜都是重做的，客人们都打趣说老彭老年痴呆了。

客人们吃过饭就都走了，老彭什么也不想收拾，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集市的热闹散去了，可老彭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儿子是个聪明孩子，念高中，上大学，都没费什么事，连娶媳妇都是自由恋爱的，怎么结了婚就变成了个这呢？爹妈倒成了外人了？

彭婶坐在床边，也是唉声叹气的怨。

儿媳妇也没什么说的，不哭不闹的，可是怎么就觉得心里别扭憋屈呢？

第二天，儿子又来了电话。“昨天就和你们说了，怎么还没往我卡里打钱啊？真想不要这个儿子了？我们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难不成还想让我改别人的姓吗？”

三分钟没过去，儿子又来了电话，这次口气似乎更加严厉。“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你媳妇怀孕了，你们看着办吧！今天再不打钱，明天我就去医院把你孙子做掉！”

这句话的口气很硬，让老彭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像被绑架了似的。但老彭似乎又很快慰，自己快做爷爷了？！

“我的爷，你千万可不能干傻事啊，我这就让你妈去银行给你打钱去！”

老彭忙不迭地答应儿子，生怕儿子犯了拧，真把孙子扼杀了！心里就像店里的那口大卤锅，百味翻滚。老彭婶也哭笑不得的，乖乖地赶紧去银行，给儿子的卡里打了五千块钱。

这件事之后，老彭似乎有了更大的劲头了，没日没夜地忙，心想孙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得给他一个优越的环境，让孙子赢在起跑线上！彭婶似乎也忘却了儿子媳妇的种种不是，整天笑眯眯地接待客人，逢人就说儿媳妇怀孕的好事。

再往后的日子，老彭就自觉地不断地往儿子的卡里五千五千地打钱，一再嘱咐儿子不要惹媳妇生气，要让她吃好、休息好，别累着，凡事小心点。最好就抓紧回家来，好好地在家里保胎。

儿子说：“那时候你不是让我们自己养活自己嘛，怎么现在就急着让我们回去了呢？我们现在不回去，等到春节的时候再说吧。”

老彭也就不再坚持，说：“那你们自己小心点，我和你妈就在家里等着你们吧。”

有盼头的日子就是过得快，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快到春节了，老彭就期盼着儿子媳妇早点回来，给家里增添喜气。但又不敢直接催，就趁着给儿子打钱的机会对儿子说，“快过年了，你们还是早点回来吧，到时候春运人太多，别累着孩子了。”

老彭这么说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确，他说的孩子到底是指媳妇还是孙子，反正心里乐悠悠的。

儿子就躲躲闪闪地说：“知道了。”

老彭就一边辛苦地忙，一边兴奋地等，整天脸上挂着笑意。

大概是腊月二十七吧，老彭的儿子媳妇回来了。可是却压根也没给盼了半年的老彭和彭婶一点喜气！声称怀孕好几个月的媳妇，腰肢仍然水蛇一般，肚子一点也没有隆起的迹象。彭婶觉得怪异，就问儿子咋回事。儿子不耐烦地说，没咋回事，媳妇根本就没有怀孕！

老彭听儿子这么一说，就觉得像挨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瘫坐在椅子上。

彭婶就觉得血往头上冲，这媳妇怀孕的事都说了快半年了，传的到处都是，自己也欢天喜地地盼了几个月，怎么就突然是个空呢？彭婶对于眼下的境况越想越生气，实在是按捺不住，就破口大骂：

“你个小孽种！你们这不是成心想杀了你爹妈么……你们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呀！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把自己爹妈当猴子耍的！半年了，我和你爹天天盼，天天盼，钱也给你们打了几万块了，你们就给我们带回来个空腔瘪肚？出门打工不挣钱，怀孕也是假的，你们怎么还有脸回来？别人养儿都能图个快乐圆满，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爹妈从小就心肝似的疼着护着，居然还疼出了白眼狼了？亏你们还都念了大学，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彭婶哭着骂着，越说越多，越说越气，骂得儿子媳妇把房门关得紧紧的，连楼也没敢下。

老彭看彭婶气得够呛，就拉着她进了里屋。老彭就和彭婶说，咱丢不起这个人，算了，饭店咱也不开了，咱回老家去住吧。

春节的时节，应该是餐饮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是老彭家的酒楼一直关着门。后来，真的听说老彭把饭店转让给别人经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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