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卷之余,会想象,月亮很高,很明亮。深不可测的海面上,驶过一艘船,灯光明灭间,闪烁着那么一道让人安心的澄明,各自欢愉。
某日,有师长在论坛中推荐一部书:《一个人的朝圣》,作者为英国剧作家蕾秋·乔伊斯。毫不犹豫买来放在了案头,这是生平第一次费时三个月去细读一部小说。小说以一个简单素朴的故事为背景,妙造自然般,将万物之美、信仰之力、失子之殇、救赎之路巧妙融合,最终论证信仰的终极是爱,唯爱才是一切内外晦涩之伤的回归。爱可柔软一切,它可以让人心底某个很深的地方,暖过来。即便人形苍老,生活始终会在笑声中摇晃。
一封远方的来信改变了哈罗德的一切。他本以为六十五岁的自己,将在余生里忘却自我、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地平静老去。天才儿子戴维因过分聪明,抑郁孤独,任由酒精与药物蚕食,最终在自家花园的棚架上吊自杀。这件事像一把利刃,锋利地掷来,不仅刺伤了父母,还一刀斩碎了父母美好的爱情。使他们余生面对时都自觉地停留在最表面的交流。言语之下是深不可测永无可能逾越的鸿沟,他们只能选择言不由衷。
儿子死了,妻子莫琳体内与生俱来的母性还在,她要制造儿子还活着的假象:她不敢也不能面对哈罗德,她必须搬离主卧,挂起客居的窗帘,一个人在房间和空气中的戴维说说笑笑。莫琳此举看似要挡住外界窥探的目光,其实是想将自己与哈罗德,甚至是与外界隔绝开来。对儿子的爱太满,她来不及渲泻,除了用冷漠折磨丈夫外,爱恨都难消融。
哈罗德的失子之殇、之痛绝对不亚于妻子。一个从小缺乏父母之爱的男人,生得高大却一辈子弯着腰生 活。母亲的抛弃,父亲的秽乱使哈罗德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安身立命之道—— —保持低调,做个隐形人。内心深处,他却希望守住来之不易的幸福:酒厂的工作,美丽的妻子,考上剑桥的儿子……他每天都小心翼翼,不多和别人打一句无谓的交道,既无朋友也无敌人。就是这样一个独善其身的男人却在日常工作中的某一天,无意撞见了女会计奎妮的悲伤。他不着一言,连朋友式的拥抱和安慰都羞于给予,却成全了在奎妮心中最圣洁也最安全的宽慰。平常他们在一个组工作,少有交流却心神愉悦。也许,在彼此的心中,对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知己老友了,这份情谊因无关风月,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哈罗德目睹儿子的惨状后,像一只乌龟,慌乱地逃避。没有勇气参加儿子的葬礼,只一昧地酗酒,在酒精的冲击下,他一举把那个有“虐待狂”之称的老板纳比尔珍藏的若干个小丑(母亲的遗物,纳比尔的心头宝)拂地打碎了。这真是件天大的祸事!这时,瘦小的奎妮站出来,义薄云天,帮哈罗德顶了这件事。纳比尔看在肇事者是一个弱势女人的份上,雷霆稍减,但奎妮从此被勒令“流放”英国西部,永生不得踏入南部。小丑事件后,自责又痛苦的哈罗德开始戒酒,开始了无悲无喜的生活。
所以,当收到多年杳无音讯的奎妮因患脑瘤而做告别的来信时,哈罗德的悲伤与愧疚再也无法掩藏。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步行去见奎妮,他想以一种朝圣的方式,激起奎妮活下去的念头。他要还她的情谊,要赎自己的罪,要找到活着的 意义!于是,一个人的朝圣之路开始了。一个人,87天,627里。路上,过去了的那二十年就这样抽丝剥茧,原形毕露,他再也无法躲到那些平淡无奇或陈腔滥调的背后。与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细节一样,所有的伪装都不复存在了。至于他在朝圣路上究竟撞见了多少内心深处的晦暗与光芒,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重新记起了他与莫琳的人生初见,他与她可以共同不疾不徐地展开有关戴维的最珍贵的回忆,并一起搀扶着,目送奎妮像个孩子似的安详离去。这就足够了。
掩卷之余,会想象,月亮很高,很明亮。深不可测的海面上,驶过一艘船,灯光明灭间,闪烁着那么一道让人安心的澄明,各自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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