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这事,我似乎明白其中的缘由了——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还记忆犹新吧,偏僻的乡下一般是害怕过年的,因为过年就意味着花钱,而钱从哪儿来呢?所以,年带来的往往是烦恼。但中秋就不同了,人们可以逮鱼啊。
小时候最兴奋的事大概就是逮鱼了!
每年八月节快到的时候,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在渴盼着生产队长的一声令下。上工的铃声响过,队长沙哑的声音喊出了一年当中最美妙的乐音:“逮鱼喽——”
平时上工懒懒散散的乡亲们,这时候就会像打了鸡血似的,拖家带口地跑出家门。
现在回想这事,我似乎明白其中的缘由了——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还记忆犹新吧,偏僻的乡下一般是害怕过年的,因为过年就意味着花钱,而钱从哪儿来呢?所以,年带来的往往是烦恼。但中秋就不同了,人们可以逮鱼啊。
一般农村的乡下都有所谓的家沟,估摸着开挖家沟的初衷应该是为村民安全考虑的,整个村子大都集中地住在家沟围成的小寨子里。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社会治安已经是无需操心的事了,于是家沟安全防范的功能废退,会操持经营的队长们就会从生产队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的经费里挤出那么一丢丢,去公社的渔场买回一些鱼苗来,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召开一个正式的会议,郑重地把鱼苗放入家沟里。
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处罚措施,全靠自觉,不钓不偷,等来年八月节的时候,大家一起逮鱼,享受一年中难得的荤腥时光!
倒不是说社员馋嘴,你想啊,一年到头,吃肉没钱买,杀鸡不舍得,都还指望从鸡屁股里抠几个买盐的零花钱呢。就只有这时候,不需要花钱,就可以享受比过年感觉还好的美味,谁家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伸长了脖子呢?
还有一点要特别提及的,就是生产队规定,一家出一个劳力下水逮鱼,逮到的杂鱼归自己享用,鲢鱼、鲤鱼、混子(草鱼)统一起来按人口统一分配。这样的规定大家基本都没意见,可是催生了几个女汉子!那些平时看起来很柔弱的婶子大娘们,男人不在家的,男人不在了的,这时候似乎都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完全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和男劳力们一起在水里奋勇拼搏了,确是很出乎大家意外的。
要说逮鱼的时候,最高兴的就是我们这些半拉橛子了。旧历八月,已经是中秋时节了,空气里早有了浓浓的寒意,家沟里的水自然也比较凉了,可是,队长的命令还没有下,我们这些十来岁的甚至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大人们是不把我们这些光屁股孩当人看的)就已经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全都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全都交待给了家沟了!
男劳力当然是逮鱼的主力军,我们大致就是浑水摸鱼的。每个人都拿出自己家里的各种渔具,光是网就与很多种:撒网,抬网,捅网,有着很小网眼的麻虾网,用得最多的就数罩了——这是一种很别致的渔具,大毛竹磕开后,很多根密密的排着,做成一个上口小下口大的圆锥状的物件,深度大约一米,上口只有碗口那么大,下口直径估计差不多八九十厘米吧,是捉稍大一些的鱼的实用工具,只有大人们才能驾驭得了。
只见大人们拿起罩来,向着水下狠狠地一按,然后探身下去,用一只手臂在罩里来回这么一搅,就知道这一罩有没有收获了。其实大多数时候罩下去是很难捉到鱼的,毕竟罩口的面积不大。偶尔也有比较大的鱼会被罩罩着,这种时候是不需要探身下去的,大鱼一旦陷身其中,会自己发出很强烈的信号,似乎想用尽自己的力气撞破困着它的囹圄,乡下人俗称“鱼打头”。拿罩的人会根据打头力度的大小,判断鱼的身量,以决定是自己拿上来,还是招呼同伴,一同来对付它。
大多数时候,这样的一声呼喊会引得水里岸上很多人的聚集。要是真有三五斤重的大家伙,还得看我老叔的!“都别动,我来!”那一声带有明显排他性的自信,还真有舍我其谁的气度,底气十足。别人半天拿不上来的鱼,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诀窍,三几秒钟,他就能一只手抠着鱼的腮,满脸神气地将猎物甩到岸上,博得大家的赞叹!
倒是有一次,这一幕再演的时候,出过一次洋相,没少被我们村里人笑话。
别人罩着鱼了,他又当仁不让,抓鱼的过程依然顺利,只是把鱼拿出来的瞬间,那条鲤鱼似乎很气愤,使出看家本领,一个打挺,不偏不倚,尾巴刚巧响亮地甩在他的脸上!笑得乡亲们前仰后合。老叔摸着红红腥腥的脸,咧着嘴傻笑。
罩的主要功能还在于赶鱼,就是人们往往会从家沟的一头下水,几十个人扑腾扑腾的一起往另一个方向移动,声势是很大的,目的就是把鱼赶到家沟的另一头,好用网来箍。
水里的人用罩用网,岸上的就跟着起哄。逮到杂鱼的大人们就会高一声低一句地呼唤自己的孩子,那声音自然就能分出了兴奋和落寞。岸上的妇孺们就跟着逮鱼的队伍缓缓地挪动,勤劳的婶子大娘们一边指挥着,让孩子捡拾自家男人扔上来的各种杂鱼,一边并不停下手中针线的活计,大家说说笑笑,热闹得很。
高潮很快就到了。一沟人吵吵嚷嚷地将鱼赶到另一端的时候,队长就开始分工了,哪些人留在水里堵鱼,哪些人负责箍网,那些人负责捡拾,白花花的各种鱼在网里翻滚的时候,就是全村老少笑声最亮的时候。
有时候一网箍上来,会有很大的收获,单靠箍网的劳力是不能全部拉上来的,队长就会安排其他劳力赶紧过来帮手,于是乎大家就会各尽所能,快速地用各种方法将鱼弄到岸上的临时鱼池里。看着活蹦乱跳的白花花的鱼儿们垂死挣扎,乡亲们早就心花怒放了。
分鱼的过程是很快的,那些逮到很多杂鱼的家庭,会主动减少自己的份额,体现出很高的风格,也体现出很浓的乡情。虽无“箫鼓追随春社近”的韵致,却有“衣冠简朴古风存”的温馨呢!半晌过去,整个村子就洋溢着氤氲的鱼香了。
现在的家沟早已是素面朝天,没了鱼,也没了水,连一点供鸭子们嬉戏的泥水都是奢侈的,哪里还有逮鱼的梦想呢?鸡鸭鱼肉的生活倒是天天享受,可生活好起来的乡亲们似乎也丢掉了不少原本的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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