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疯似的把抽屉里的信一一拆开。每封信里都夹着一张五元的纸币,而信的末尾都写着那句同样的话。
和前几次一样,李星把父亲的来信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抽屉。
来这个远离家乡的小城工作已经快一年了,期间,月月都要接到父亲的来信,偶尔一个月能接到两封。不过,所有的信,他只看过三封-----前三封。
起初,他是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父亲的来信的。毕竟父亲一个人在乡下料理那一亩三分地,孤苦伶仃又体弱多病,让他放心不下。第一封信他在收发室里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父亲不识字,一看就知道信是让邻居只上了三年小学就回家放羊的周二狗写的:
“儿子:你身体好吗?工作好吗?别担心我,我的身体还好,日子也过的去。记住别睡的太晚,别和别人打架,别和头儿顶嘴。还有,晚上起夜要披上衣服,别着凉了。爹说过了,要是你在外面惹了祸,爹就打断你的腿。父字。”
这封信对他这个中专生来说,实在是短而无味,因此刚拿到信时的兴奋转瞬之间就化为失望。尽管他并没指望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的父亲能说出什么幽雅的词句,但这封信也太过生硬,仿佛无话找话,让他丝毫感觉不到体贴和温暖。不过他还是立刻写了回信(信中故意用了一些周二狗肯定不认识的字词),向父亲说了一些小城和自己的工作情况。毕竟父亲省吃俭用供自己读完了中专,他也因此才有了这份工作,对这一点他是十分感激的。
接到第二封信时,李星开始感觉到父亲很无聊,因为除了把“晚上起夜洋披上衣服”换成了“睡觉时不要开着窗户”外,其余的和第一封信一字不差。这次他写回信就拖了几天。看完第三封信,他紧皱着眉头,脸上甚至流露出讥诮的神情。如他所料,这封信和上一封的不同之处,只是将“睡觉时不要开着窗户”改成了”把蚊帐挂上,有蚊子了“。他终于决定以后不再写回信。当然,他并不是为节省八毛钱的邮票,甚至也不仅仅因为面对如此简单粗陋的来信觉得无话可说,而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小秘密----信的结尾,有一行写上又划掉的话,他经过仔细辨认,看出那是“我知道你手头紧。爹也过得紧巴巴”。这再清楚不过了:父亲想向他要钱,可是考虑他才工作不久,又觉得不妥,所以让周二狗把那句话划掉了。这次他心中顿生怨言:乡下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即使日子过得紧张,将就有下也就过去了。可这里不行,同事间的应酬自然免不了,自己也不能吃穿太寒酸,更何况他现在为打字员顾芳献殷勤,上次请他吃饭一家伙就花去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因此自己到月底还对着瘪口袋发愁呢,哪还有多余的钱往家里寄呢?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父亲说的,说了他也不会理解。而且,父亲这次把那句话划掉了,没准下次就真会写上,到那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不写回信,也不看信,这样眼不见心不烦,落得个清净。
如今他的抽屉里已经有十几封没有拆看的父亲的来信。
他洗完手,擦完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整齐。宿舍里的人都到食堂打饭去了,整幢楼房显得很安静。今晚他约好顾芳到外面吃饭,因此在宿舍等她打扮好了来叫他。
有人敲门。他兴高采烈地开门,却见不是顾芳,而是同乡郭立。
“你爸给我来了一封信,问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也没回?真不明白,你怎么不写回信?唉,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
郭立冷冷地说着,不等他开口问,就狠瞪了他几眼,扭头走了。
这可真让人扫兴。他愤愤地坐到床上,深怪父亲竟然给别人写信打探他的消息。稍一思索,他的嘴角就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不就是为了钱吗?写信来要钱,见没有结果,急了。哼!看他找什么理由要钱———他这样想着,就拉开抽屉,拿起刚收到的那封信,狠狠地将信皮撕开。
当他将信纸抽出并抖开时,有张五元的纸币轻轻飘落到地上!
他的心一惊,连忙看信的内容,见信的末尾清楚地写着:我知道你手头紧,爹也过的紧巴巴,所以别怪爹邮的钱少。”
他发疯似的把抽屉里的信一一拆开。每封信里都夹着一张五元的纸币,而信的末尾都写着那句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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