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啊,哪怕我就是活一百岁,也无法写好您,我的亲娘。因为您太厚重太丰满,而我的笔有太轻浅太无力,写不尽,也写不完——您的性格,您的恩情,您的奉献,您的伟大,包括,您的一切!
题记:2006年,母亲生命垂危之际,憨厚的大哥嘱咐我,“看来这个世界是留不住母亲了,咱们兄弟姊妹5个,你认识的字多一点,要不就由你来起头,写写咱娘吧”。一晃十多年了,至今我都没有动笔,究其原因,主要有两个:一则,母亲对我们的影响有些抽象;二则,在我心中,母亲太厚重,自己的笔,太轻浅,无从下笔。但,12年前大哥对我郑重的嘱托,一直回荡在耳鼓,同时,对母亲的思念也愈加强烈,趁年关之际,动笔行文,表达我和我的兄弟姊妹们对慈母的缅怀!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相框,一个水晶相框。那相框里有我的母亲,她正慈祥地对着我笑。母亲的笑容,温暖而安静,让我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醒来,梦,依然那么清醒,清醒的犹如现实,也许是母亲的召唤,也许是心灵的感应!“过年了!”,母亲再次走近我,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总是这样默默地轻轻地来到我身边。
凌晨,我便翻阅母亲的照片。
我能找到的最远的一张就是母亲身份证的那一张,黑白的。上面是:谢桂香,女,1926年12月7日出生,山东省广饶县大王镇西里村。1988年6月15日签发。身份证号是370503261207202。
另一张是母亲给我们看孩子时的留影,地点是在山东省东营市牛庄镇。
那时女儿李亢刚出生不久,母亲一个人坐在我那只有12平米,但是有独立“小院”的院子里,在一个袖珍饭桌(直径约55厘米)旁边,桌子上,放了一盆粉红色的塑料花,花是暂时从邻居李学民大夫家借过来的,其实,平时那盆花就放在我们共用的墙头上,墙头又不高。花当然不是真的,那时是1989年的样子。
照片上的母亲很清秀,并且,在我的记忆当中,母亲永远都是那样清秀,从来没有胖过,按理说,到他去世的2006年,改革开放也很多年了,生活也改善了很多,怎么就不胖呢,也许是遗传体型吧。留着短发,母亲的头发不多,也不少。1926—1989,当时母亲是63岁,头发是黑的。上身穿一件青色的,我们老家叫“大襟”的上衣,得体而整洁。下身穿一件黑色的,扎了裤腿脚的裤子,配以一双当时常见的那种带松紧带的鞋子,这张照片是迎着阳光拍摄的,一则是因为光线充足,二则迎光照相多能显出一些愉悦,母亲的脸上比平时多了一份灿烂,从记忆里,家里的孩子多,事情也多,母亲灿烂的时候比不灿烂的时候少。就让我把它说成是一幅画吧,只是让我写出画里的内容应该比较容易,除了母亲的表情,因为,表情,理论上说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更不用说还有内心世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慢慢地,仔细地品读母亲的表情,想必,母亲也在读我的表情吧。
又是一个静悄悄的清晨。北京,冬天的清晨。
我又把这次搬家找出来的关于母亲的照片中的一张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并且打上灯光,一边能够认真仔细地观察母亲,端详母亲。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搬家了,多么希望母亲再来住住我的新房子。但当我这样看着母亲,并且在这样漫无目的,无拘无束地书写自己母亲的时候,就像母亲在我身边,也当然像母亲住在这崭新的房子里,并且要请母亲住了正房。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老家的房子,红砖瓦房,我这里所说的“老家”,其一是老老家,其二是老家,其三是新老家。老老家是指爷爷住的家,老家是指父亲母亲相对年轻的时候领着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其实母亲生过7个孩子,前两个是姐姐,不到一岁就都夭折了。活下来的有我们5个,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在男孩中我排行老二。而新老家,是指,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大哥娶妻分家单过,我上学在外,只有母亲和父亲拉着三弟一起生活,并且,再后来,三弟也结婚搬到镇上住,两个老人安度晚年而终老其间的那个院落。
照片的背景墙,就是新老家的,靠东边的三间正房的从东边数第二个窗户底下。窗户是梧桐木的,父亲的手工活,涂了黄色的油漆,玻璃窗子,竖着排列着几根用来防盗用的铁棍,已是锈迹斑斑。
背景当中,不能不提的是背景当中那颗五香,一米多高,不是很茂盛,但看得出很新鲜,只是仔细端详便仿佛闻到了它的气味,品尝到了用了五香叶子,加上青辣椒、香菜、小葱子一起剁碎了吃的味道。当然生活好点了,再加点香椿芽,或者另外再加点香油那就更美了,借用小时候孩子们的一句话就是能“香死你”或者简直成为“香煞”,只是记住,香油要真的,不是那种掺了别的其他东西的“香油”,(比如水)而且要知道,香油真的不能放多,放多了就不香了,但多少正好呢,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有些事是说不清的,正如今天,我要写写母亲,我知道母亲是写不出来,正如我们写不出“梦”。
背景当中的另一很不起眼的“景色”是我们娘俩后面,与五香对称的位置的那颗“扫帚菜”,之所以叫扫帚菜,是因为它们长大了,晒干了可以用来做扫帚用。叶子嫩的时候还可以吃。而今天,她作用变了些,成了这张照片的装饰,那么它是花还是草呢?但,不管它是什么,她,成了我们娘俩在一起的见证,尽管,也不知道,它(扫帚菜)去哪里,母亲啊,您去了哪里呢?!
……
这是一张竖着拍的照片。母亲坐在父亲亲手做的那种没有扶手的椅子上面,我站在母亲的后侧面,左手下垂,右手扶着母亲肩膀。我那时很清瘦,表情不算严肃,但绝没有一丝笑意。眼睛显然是注视着镜头的,嘴角抿着,如果非要用一个职业来形容这照片上的我,我想:贴身侍卫比较好,听别人说卫士们的表情是基本特定的,没有笑,哪怕是微笑,但也不能哭丧,嘴角一般少抿。 那么,为了更好端详和描述这张照片上母亲样子,我不得不拿出一副放大镜来。
此时,不愿意任何人打扰我,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就像是我自己在与天国母亲对话,心灵的对话……
用文字去形容母亲,我知道不仅是不全面,甚至不准确,但一定要这样做,借用视觉,回味和还原,甚至重新镌刻母亲的雕像---在我心里和心灵深处。夜深人静,我又拿起比较高倍的放大镜再次端详起母亲,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得母亲这样近,和母亲这样亲。
我把几张影片放在桌面上:其中一张就是母亲坐在老家(新老家)的门前,我以45度角的方位,以院子的南墙作为背景,一侧清楚地看到我们的大门,背景上面有两颗我怕叫不出名字的绿化树,阳光不是很亮,想必那是下午的2-3点钟,但阳光明明地洒在了背景墙上,墙上和地下留下了些许疏影。母亲就坐在这斑斓,清凉,但又给人以热烈的感觉—因为,从母亲的穿戴看,这一定是夏天的某个日子……
母亲,就安详,恬静,清秀而又大气地坐在这自家院落的树荫下面。
那是一种在我们家乡叫做“撑板凳”的凳子,坐上去很舒适。树荫有雪花状的,有蜂窝状的,那便是邻居家的梧桐树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自然形成的作品,在我的心中,这便是最美的天工之作了。
母亲,穿了一件半新的白色的圆领的短袖汗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的身上也就是这几种颜色:黑色,藏青色和白色。至于后来的红色棉袄什么的已经是姐姐们的意愿,或者为母亲准备后事之用了。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一直就喜欢黑色,黑色的裤子,黑色皮鞋,尤其是黑色的风衣,我现在的这一件黑色风衣已经穿了大约十几年了,恋旧也恋色,甚至有的地方破了缝一缝也舍不得丢。我真的有时候很轻浮,但我内心沉重和凝练,难道还有比黑色更凝重的颜色吗。而且,我义无反顾地喜欢,从没有更改,只是没有找到其中的原因,难道这也遗传?
母亲穿着一双,还是黑色的鞋子,因为母亲半裹脚的,所谓半裹脚就是没有把双脚全部裹起来(母亲的母亲没有生养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也就是说我有两个姨,大姨和三姨,大姨就是小脚,大姨也于前年归西了,三姨还健在)。当年母亲小的时候是时兴裹脚的,大姨就是全裹脚,母亲是半裹脚,三姨就是不裹脚了。所以,从一些意义上说母亲成了那个时代的表述和记忆。关键是,母亲又穿了一双白色的袜子。你看,从上到下是白黑,白黑。
母亲的左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我是要认真说一说,母亲的左手。不仅是因为左手的姿势轻松安闲,主要是手中的那支手杖。真的想不起那支手杖是谁给母亲买的了,也真的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用起了拐杖。那一支十分普通的手杖。仿制竹子模样,但其实是木头做的,最下端有个橡胶的垫子,是防止雨天路滑用的。另外,手杖的上端的把手处和手杖之间是用螺丝拧在一起的。这说明,把手把和主干不是一块木头做成的。这样的拐杖除了廉价,我想不起还有什么好处来。以至于,后来用的久了,地下的橡胶也有些磨损,弯把手和主干之间也经常脱掉,不得已,父亲只好用“透明胶”帮母亲缠起来,透明胶不是用来缠手杖用的,但缠的层数多了,也就粘合力和绑定力大了。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母亲走后,唯一给我留下的“遗产”就是这只拐杖,十年了,不论我家搬到哪里,我都会认真地把她带在身边,甚至,昨天大姐家的支部书记来京手术,陪着喝了些酒以后,还在寻找这只拐杖。没有一下子找到,是因为我放到地下室了。不行,今天把她请上来,放在我书桌的旁边……
母亲啊,哪怕我就是活一百岁,也无法写好您,我的亲娘。因为您太厚重太丰满,而我的笔有太轻浅太无力,写不尽,也写不完——您的性格,您的恩情,您的奉献,您的伟大,包括,您的一切!
2018年2月23日,星期五,农历正月初八,再改于北京。
作者简介:
李玉峰,笔名:仲润。山东东营人,1963年5月生,老年医学及老年心血管病博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心脏内科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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